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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格主編 洪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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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時電子報╱陸以正】
六月廿日是「世界難民日」(World Refugee Day),曾任葡萄牙總理的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UN High Commissioner for Refugees,簡稱UNHCR)古蒂埃雷斯(Antonio Gutierrez)特地到蘇丹南部與烏干達接壤處,陪同一百六十一名難民從烏干達邊界徒步回到蘇丹境內,用戲劇手法表現全世界難民問題的嚴重,希望喚起各國政府與人民的注意。 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也發表他就職後的首次世界難民日文告,呼籲世人瞭解為什麼這些家庭,包括老弱婦孺,必須離鄉背井的慘狀,給予同情並伸出援手。UNHCR聘請的「親善大使」(goodwill ambassadors),包括台灣人熟識的安潔莉娜裘莉(Angelina Jolie),更在全球各地參加紀念儀式與表演活動,為救助難民籌款。 UNHCR 已有五十七年歷史,是聯合國最早的附屬機構之一。因為組織龐大,常被譯為「難民高專公署」。聯合國在一九五一年通過「難民公約」,一九六一年又簽訂了議定書,共獲一四六個國家批准。UNHCR有職員六千六百八十九人,在全球一百一十六個國家裏設有二百六十二個辦事處,但年度預算僅十四億五千萬美元,不得不倚賴各國與它合作的六百四十七個民間慈善救助團體負擔部份費用。照它自己的宣傳,這些年來,受過它協助的總人數有四千萬人。 何謂難民?什麼人又不算難民呢?許多人從未想過這問題。我也剛發現:前年巴基斯坦大地震與印度洋海嘯受難的南亞與東南亞各國居民,在UNHCR統計數字內並未計入,一則因為全球各國都立即慷慨解囊,踴躍捐輸;援款與物資都直接送交當地政府,高專公署只提供人力與技術支援;更重要的原因則是這些人都未離開本國,不符合狹窄的「難民」定義。 驟視之下,第二個理由似乎很可笑。它的根據是當年聯合國大會通過設立高專公署的決議文,其中界定所謂「難民」一詞,指被迫離開本國,而因種族、宗教、國籍、政治意見、或曾參加某個特定團體而被該國政府拒絕重入境,以致有家難歸的人而言。 廿一世紀的今日,這個理由實在難以服人。幸虧有一九六九年「非洲團結組織」(OAU)通過的非洲難民公約,和一九八四年南美國家通過的「卡達漢那公約」(Cartagena Convention),對過時的思考有所補充。更重要的是今日戰爭性質大為改變,國與國間很少開戰;所有難民幾乎都因一國內部動亂,逼得人民逃離戰火而生;因為仍在本國,難民的定義必須重予界定。 世人大多不知,巴勒斯坦難民也不在UNHCR工作範圍之內。巴勒斯坦全國就是個超級大難民營,人們在難民營裏出生、長大、結婚、生子、以至老死,對以色列的仇恨永難消滅。聯合國在美國支持下,特地另設有「救援巴勒斯坦難民與輔助就業公署」(UN Relief and Works Agency for Palestine Refugees in the Near East,簡稱UNRWA),專司其事,UNHCR樂得不管。 有這麼多例外情形,高專公署近年已重新把除符合最初聯合國決議文定義的「難民」之外,仍需由該署協助照料的人,分為五大類: ★以任何理由,請求政治庇護者(asylum seekers); ★已經返回本國,但仍需要UNHCR協助的難民; ★鄰近地區發生難民潮,無從應付,亟需支援的社區鄉鎮; ★無國籍人士(stateless persons),亦即無任何證照的所謂「人球」; ★一國內部因非志願原因而流離失所的人民(internally displaced persons,簡稱IDP)。 這五類人構成UNHCR所稱的「關懷」群(“of concern” to UNHCR),因為今日人們流亡有數不清的原故:或因沒有公平正義,或遭排斥歧視,或因環保失衡,或因資源短缺,或肇因於政府貪腐。五類中尤以IDP生活最艱困,也最急需援助,估計曾達二千三百七十萬人。傳統定義的「難民」今日僅佔接受高專公署援助總人數的四成,其餘六成都歸類在「關懷群」下了。 依照UNHCR歷年統計,原本到二○○五年為止,全球難民總數有下降現象,從廿年前的九百五十萬減到八百四十萬人。但去年中,受伊拉克、阿富汗與蘇丹內戰的影響,亟需援助的關懷群人數又恢復上揚,到去年底的九百九十八萬餘人。 非細研高專公署網站上的資料,不能瞭解難民與關懷群總數的流動性之大。先進國家為粧點門面,只有美國最大方,共接納五萬三千餘人;其次是澳洲與加拿大,各超過一萬人,所餘歐美各國只幾百人而已。說老實話,能申請遷移到美、澳或加國的難民,都受過高等教育、家世本就優裕。一般IDP在農村生長,不通外語,哪裏敢想像逃離本土,移民國外? 高專公署估計今日仍有八百四十萬傳統定義的難民,七十七萬申請政治庇護者,二百卅八萬無國籍人士,一百六十萬剛返回原鄉仍需援助的人,與六百六十一萬IDP,都在嗷嗷待哺。就我個人而言,值得尊敬的還是UNHCR將近六千七百位工作人員,寧願放棄坐在紐約或日內瓦冷氣辦公室裏,辦等因奉此的優裕生活,深入不毛之地,在最貧困最落後的地方,為幫助這些「關懷群」奉獻一己。因為有他們,這世界才會變得更有價值。 引用自:http://news.yam.com/chinatimes/international/200706/20070625417911.html
龍應台文化基金會推出
思沙龍「香港回歸十周年」的思索
2007年6月30日(六)2:00~5:30
「認識一個你過去不認識的香港」
2007年7月1日香港回歸中國屆滿十周年。最新一期《Time》雜誌花上24頁的篇幅,大陣仗的更正姐妹刊《財星》雜誌97年報導香港將在97回歸後大崩盤的預測。龍應台文化基金會思沙龍推出「香港怎樣改變台海兩岸」,邀請亞洲周刊總編輯邱立本,探究歷經150年殖民歷史、10年中國回歸,香港如何與「中國」維繫依存與競爭的關係?面對香港高漲的人民自主意識,中國要如何因應?台灣可有條件與香港競爭亞洲金鑰的機會? 2:00-3:50播映紀錄片【北征】 3:50-5:30沙龍 講者:邱立本(亞洲週刊總編輯) 主持:葉銘泉(清華大學副校長) 地點:月涵堂(北市金華街110號) 報名資訊 電話報名:(02)33224917 傳真電話:(02)33224918
兩百多名香港人在回歸前夕為了「苗圃行動」,由香港步行到北京,為中國貧窮地區的工程籌款。他們到北京時距香港回歸中國只剩十九天,片中穿插了他們的旅程、香港人面對回歸的種種態度、大陸香港兩地的文化異同,與不同階層人民對九七回歸的反省,內涵完全超越了所有關於香港回歸的紀錄影片。英國著名影評人東尼‧雷恩斯(TonyRayns)盛讚香港導演陳耀成,精準捕捉香港面對歷史新里程的複雜心境。
【BBC中文網2007年06月20日發表】
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古特雷斯在世界難民日(6月20日)警告說,對恐怖襲擊的恐懼導致難民在很多國家處境艱難。 古特雷斯指出,部分國家出於對恐怖襲擊的擔憂嚴格限制外來移民,導致難民無法得到庇護。 古特雷斯在接受BBC專訪時表示,難民不是恐怖分子,而是恐怖活動的受害者。 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公署在難民日前夕發表的報告顯示,世界難民總數連續五年下降後,在2006年增加超過14%。 報告分析,造成難民總數急劇增加的最主要原因是伊拉克局勢的惡化。 聯合國報告認為,目前世界上有4400萬人因暴力或受迫害而被迫逃離家園,他們中有些人逃離祖國,有些人留在國內,但逃亡他鄉。 古特雷斯批評國際社會沒有給難民問題足夠的注意,也沒有給他們提供足夠的支持。 不過,古特雷斯承認,部分國家和地區的難民問題已經出現轉機,蘇丹、阿富汗和剛果民主共和國的局勢都有所好轉。 古特雷斯本人目前就正在蘇丹南部進行視察,他表示自己親眼目睹了連年戰亂結束後,返回家園的難民所面臨種種困難。 但是他讚揚這些難民"很有勇氣,而且有決心建設新的國家"。 古特雷斯承認,911事件發生後,一些國家對難民充滿懷疑態度,不過他指出也有一些國家仍然對難民保持慷慨和善意。 他特別表揚了瑞典和荷蘭在幫助伊拉克難民方面所作出的努力。
【BBC中文網--2007年06月19日發表】
香港收入兩極化的情況越見嚴重,收入差距超過美國、英國和新加坡等發達國家。 香港統計處公布的《主題性報告:香港的住戶收入分佈》報告顯示,反映社會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基尼系數達0.533,成為香港從1971年進行紀錄以來,最高的紀錄。 學者指出,香港的堅尼系數高顯示當地貧富懸殊問題惡化,如果系數繼續上升會造成社會不穩定。 報告顯示從事製造業的人士、文員和非技術工人,以及教育程度較低的工人的基尼系數均低於整體的數字。 另一方面,從事金融及服務行業的人士、任職經理及行政人員,以及教育程度較高的在職人士的基尼系數均高於整體的數字。 統計處處長馮興宏認為基尼系數增加不一定是壞事。他說, "香港的收入差距自然較一些以製造業和農業活動為主的地方的收入差距為大。此外,很多經濟體系亦有收入差距擴闊的普遍趨勢。香港並非唯一有這樣趨勢的地區。" 堅尼系數達0.533 堅尼系數用以衡量社會收入分配,介於 "1"和 "0"之間,系數 "0"代表收入完全平等, "1"代表極端貧富縣殊。 按照公認的標準,系數達0.3以下情況良好,超過0.4屬 "警戒",超過0.6便有可能因為貧富縣殊而引起動亂。 報告表示按當時價格計算,每月收入在4000港元以下的住戶在整體人口中的比例由1996年的6.7%增加至2006年的9.2%﹔每月收入在4萬港元或以上的住戶在同期則由15%增至17%。 報告分析低收入者增加的原因之一是由於長者住戶增加,而高收入者增加是由於在職者的住戶數目增加及人口的教育程度提升。 1996年、2001年和2006年按原本每月住戶收入編制的基尼系數分別是0.518、0.525和0.533。 報告書中也就 "M型社會"課題作出分析,認為沒有一致的結論能夠清楚顯示香港出現這個現象。 "M型社會"是指社會發展失衡,富者越富,但中產階級卻因為各種因素而成為了難以在社會向上爬的中下階層。
【BBC中文網--2007年06月19日發表】
聯合國最新報告指出,世界難民總數五年來首次出現增長,伊拉克局勢是最大因素。 根據聯合國難民公署的報告,2006年世界難民總數達到近990萬人,比前一年增加14%以上。 報告指出,這是世界難民總人數2002年以來首次出現增加。 報告認為,世界難民總數增加的最主要原因是伊拉克局勢的惡化。 2006年期間,有150萬伊拉克人被迫逃離祖國,他們中大多數人選擇到敘利亞或約旦尋求庇護。 報告指出,2006年世界難民總數增加了120萬人,而這恰好是2006到敘利亞和約旦兩國的伊拉克難民的數目。 不過,根據聯合國統計,世界上最大的難民人群仍是阿富汗人,目前仍然有210萬阿富汗人尚未返回家園。 值得關注人群 除了阿富汗人和伊拉克人外,比較大的難民人群還有蘇丹人(68.6萬人)和索馬里人(46萬人),另外來自剛果和布隆迪的難民人數也分別為約40萬人。 不過難民公署所統計的世界難民人數中並不包括總數高達約430萬人的巴勒斯坦難民。 巴勒斯坦難民集中居住在約旦、黎巴嫩、敘利亞和被以色列佔領的巴勒斯坦地區,不過他們歸聯合國難民救濟及工程局負責,因此沒有被統計在聯合國難民公署的數據內。 除難民外,聯合國難民公署的報告也透露2006年世界上有3290萬"值得關注"的人,包括在本國境內流離失所的難民、返回祖國的前難民和無國籍者等。 報告指出,"值得關注"人群總數在2006年比前一年增加了56%,其中增長最大的是在本國境內流離失所的難民。 據聯合國難民公署統計,伊拉克境內的難民總人數已經達到203萬人,而在2003年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之前,該國境內難民人數約為102萬人。
604彩排、605【黑蝙蝠在新竹】場邊側記
◎黃僊
本學期最近乎完美的沙龍代表作—【黑蝙蝠在新竹】終於圓滿落幕了,將近一千五百位的來賓,都帶著屬於自己的感動、臉上掛著不同的表情,賦歸。但接近十一點的清華大禮堂,卻好似才剛要展開一場熱鬧的聚會:清竹思的夥伴們爭先恐後地爬上散場後的舞台等待大合照,大夥兒看著我們的龍老大打著赤腳、身手矯健地跟進翻上,都哄然喝采。 沙龍的好朋友嚴總裁、IC之音姜總經理、大力協助同學的蔡老師、指導老師沈主任和今晚獻唱的許景純女士等也同我們分享此刻的成就感與喜悅。龍老大在我們之間瞥見台下媒體都走光了,也毫不保留地講起今晚教訓軍方代表的心情,大夥兒又興奮地笑鬧成一團。我也在這樣的氣氛下樂得忘記時間的存在,直到燕淇向我使了好幾次眼神才回神看錶,不看還好一看整個冏到,「十點四十五分了?!最後一班公車幾點?最後一班公車幾點!」我暗想不妙,不一會兒就被燕淇拖出充滿笑聲的大禮堂,我倆二話不說逕往校門奔走… 六月四日的彩排,7:00、7:40、8:00…因各種因素一修再改的整排時間,我感覺到預定的整排愈來愈無望。效率不佳、意見不斷的 dry run ,但實際上「這個動作不能跳過喔!」IC之音的姜經理不斷這樣提醒我們。 下任總監洪偉回想起604當晚的感受,他說:「不知道幾點能回家,想著到底怎樣才能不那麼浪費時間…」我也在思考當晚的那種氣氛:對時間流逝的焦慮與面對新狀況的無所適從。但或許,這就是跑活動過程中不得不去面對的一個環節吧。沙龍的夥伴們散坐在悶熱的禮堂前排,多數人看起來疲倦且有些無精打采,我腦殼裡的昏脹感隨時間愈劇烈,坐立不安的我索性就站起來在走道上踱步。 提醒提醒再提醒,今晚看來無法逐一盯人盯到每個細節都run過一遍,這意味著明天整體的好,勢必要藉助沙龍夥伴們主動積極的讓自己到位。這種準備面對未知的挑戰,讓我憶起了大一跑系上營隊過程中抓住的那個感覺:猶記得去年暑假營期間,在每日檢討會上執行長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每個人都做到最好,我們才能跑出真正成功的活動。」 想著過往時光,大禮堂的空調也終於涼了,開會氣氛也不再那麼令人煩躁。我便不再多想,打起精神心中默記老師們與組長的叮嚀。不知不覺長針越過十二短針指向十,在回中大的火車上,雖然很疲勞,但我已經在期待明天活動的盛況了!明天,希望我能做好我該做的事,更重要的是,希望清華思沙龍辦出來的活動,能感動別人也感動自己。 我坐在六月五日中午12:00從中大開往清大的校際專車上,預想今晚的活動景象:千頭鑽動、貴賓雲集;被埋沒已久的黑蝙蝠事蹟,終於等到公開談論的一天;曾經為國賣命的飛行員,全場肅立向他們致敬…車身一陣上下顛震把我拉回現實。今晚究竟如何?一切都還無法預料。嗯,但至少雨不下了。 下午1:30的我,坐在校外餐館裡吃著不好吃的蝦排飯,更糟的是垃圾新聞中主播逗趣弱智的口白不時鑽入耳中,我只好想著洪偉提醒我兩點回207待命。2:00的207已跟一個半小時前大不同,身負重任的組長們衝進衝出,有人拎著西裝準備換、有人一邊接電話一邊還得發e-mail,我也領了一道命令:召集人馬在2:30把貓店的六張沙發扛到大禮堂。離開207前,先幫已經沒手的阿賢用小畫家畫出禮堂外廳發稿區的示意圖,小事一樁。 幾個男生兩三趟把沙發搬到禮堂讓令名定位後,卻聽說3:30要把沙發變回貓店?!3:30沙龍夥伴來不到一半,重點是到的人也沒有人在一旁納涼,我也只能東抓西湊叫做男人的沙發載具,幾個人活像進行趣味競賽般,或快或慢、或抓或頂的將那六張可恨的椅子搬回貓店,我們雙手無力汗流浹背,結果呢,不!其實可以不用搬回來?!…真雞歪,第六趟的沙發不會比第五趟輕的。但後來想想呢,我是在哀殺小啊我?我出一個下午的勞力和其他人沒日沒夜的忙,有特別辛苦嗎?沒有。那我挖苦自己吧:今天的我,還真是「壯丁」啊!總之那白跑的一趟,沒有人應該互相責怪或感到抱歉。 整個下午,大家都在做些什麼呢?我想我也只看到了一小部份:洪偉自己摸索出降下舞台燈桿架的機關、政和受命拿著扳手上陣調燈、一身黑亮西裝的蕭定端坐音燈控室,凝神於NB與成排的複雜按鈕間。早些時候我也曾走過控制室的小門,看到裡頭努力學著燈光切換技巧的政和正在接受當天脾氣有點差的陳先生的調教…其實像我這樣還能東張西望、胡思亂想的人是少數。在空手往返貓店禮堂的喘息空檔,我瞥見許多專注投身準備工作的身影:洪偉時而沉思時而使用對講機,令名、蕭定一左一右伴著龍老師對向舞台比手畫腳,龍老師還幾度拉高嗓子與攀在幾丈高空上調燈的陳先生交換意見,建熹穿著背心領著兩個幫手討論拍攝的方法,晚宴組的夥伴們更是如臨大敵般細記如芳的叮嚀… 轉眼就4:30了,竹思的援兵們也都到的差不多,我望著五、六位夥伴圍站在疊滿待夾內頁的長桌邊趕工,想著兩小時不到得夾完1500份的手冊可不容易啊!是的,我相信此刻每個人都在動作,因為今晚可是不到四十位大學生必須辦出的1500人的盛大沙龍!整整兩個月的籌備,企劃、宣傳、新聞聯絡、手冊編輯等,若沒有同學們全心投注時間和精力,可以說一切都只是紙上談兵。 從夾手冊生產線開溜時,離就位時間5:30還有十五分鐘,我匆匆趕回207拿東西趁機洗把臉,然後又快速回到大禮堂,這時的我也開始有點緊張。「可以就定位了嗎?」我問昆儀,一邊望向散坐入口右側牆邊矮櫃上的夥伴,有人開了便當就往嘴裡扒,有人忙著幫別人綁代表工作人員的紫絲巾,也有人雙眼一閉打算…可我真的吃不下東西,感覺胃有點糾結,於是就走到門外站定,望向圖書館那側的道路。我看了看天空,高薄的烏雲停在遠方。「千萬別落雨。」我默禱。上裝已不見那背後全濕的寬版T,換上了一件鵝黃POLO衫的我,臉上掛上微笑並主動引導來賓排隊。我提醒自己,每位夥伴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清華思沙龍的對外形象。 我負責外場已報名來賓的排隊秩序,5:40有四位聽眾出現在「已報名」立牌後,接著人數就像細菌增殖般,十位、三十一位、五十多位…不一會兒人就排到往貓店的馬路邊了。6:00時昆儀耳語告訴我:「許景淳還需要幾分鐘彩排,我們必須讓排隊的來賓在外面多等候幾分鐘。」於是我沿著隊伍告知來賓再耐心等等吧。6:07終於開放進場,幾十米的人龍轉眼間就被大禮堂消化殆盡,我鬆了一口氣站回階梯邊,想著不知內場現在是什麼樣子?帶位的夥伴們大概沒有一刻是閒著的吧?音控場控都還順利嗎?也只有相信其他的夥伴了。這時,貓店晚宴上忙著招待貴賓的老師與同學們,腦中大概也閃過與我類似的念頭吧? 6:00過後人潮才真正湧現,一群群的學生、民眾陸陸續續到來。喜見在中大和我一起跑樂生行動的友人前來捧場,她跟我說:「黑蝙蝠中隊實在是太神祕了,連在Google都搜尋不到完整的資料,我當然不想錯過今晚有從前的英雄現場講古囉!」6:40我們已經無須罣礙一樓坐不坐的滿的問題了。7:15我們幾個外場的夥伴收隊後進入禮堂,看到【台灣天空的秘密】流暢地躍動於大投影幕上,滿座的來賓專注地觀賞著這段不為人知的新竹史,我暗自叫好。舞台兩側前端的走道上,或坐或站,望去盡是凝神待發的沙龍同學,邊欣賞紀錄片邊留心接下來的流程。 當我還在思考著一架改裝機出任務失敗,就意味著十四個家庭的悲劇從此開始的問題時,中場休息十分鐘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看到如芳拿著講稿看上最後幾眼後站起走上舞台,每個人都默默地為我們沙龍嬌小的總監打氣,真不知道面對台下1500人講話時,除了緊張還有什麼感想呢?時間必須緊湊,清大校長、唐飛和龍應台陸續上台致詞。 接著就是今晚的重頭戲,前黑蝙蝠中隊隊員現身談講他們的親身經歷。我聽傅鏡平教授解說偵查任務究竟達成了什麼實際效益沒聽完,便晃到禮堂外逛去了。除了角落有截稿時間壓力的記者外,外廳的氣氛一派輕鬆。我看到昆儀和蕭定坐在長桌後聊天,另一邊賣紀錄片的兩位女士不知談論什麼嘩啦啦講得起勁。還有內場組長怡臻走來走去不知在盤算什麼?然後昆儀突然跟我說機房裡還有很多便當,叫我趕快去吃,我這才想到我還沒吃晚餐這件事,而肚子這時的確有想消化食物的慾望了。我潛進機房翻找之下,才知道今晚訂的餐盒竟是美味的烤肉飯!二話不說屁股往階梯上一坐便吃將開來,專心吃的程度到達人走過頭也不抬的境界。 飽食一頓後我踅回禮堂,已到向陽先生獻【哀歌黑蝙蝠】詩的時間了,詩人抑揚頓挫地誦出致敬的詩句,博得了滿堂的掌聲。許景純女士獻曲更是達到整場致敬氣氛的高潮:兩首抒情感傷的歌讓現場許多的聽眾落淚,聚光燈緩緩地打入老兵與家屬的座席,獻花的夥伴將白百合花分送入老者們乾枯的手中。在驟起持續的掌聲中,我隨身旁的夥伴起立致意,心中此時其實是嚴肅的,我默默環視整場幾千雙的手劈啪作響,這樣的場景值得我們為之感動。龍老師從不掩飾他對我們的期望,今晚也不例外:老師的致詞提到,今晚的活動是一群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獻給一群被國家忽視五十多年的英雄。國家不願做的事,年輕人如何不能夠做?這聽來的確是熟悉的,因為老師一向對我們如此勉勵。全場燈光逐漸亮起,歌聲歇息,布幕上殉職的名單也跑到盡頭,此刻是名符其實的曲終人散啊。我和部分夥伴立於內門兩側,招呼老者離去,雙方不時互相祝福與道謝,氣氛溫馨。 散場的效率很好,偌大的禮堂十分鐘不到只剩下雀躍不已的沙龍同學和被拉住要求拍照簽名留念的詩人歌者與幾位長輩們,我望向舞台左前方的人群聚集處,也慢慢地走近與大家一同分享那種喜悅與成就感。當我步至左側走道一半時不經意地環看整個座席區,卻看到了一位面帶倦容、眼眶泛紅的老奶奶仍留在座位上,神情略帶悲傷地望著前方。 「唔?怎會一個人還坐在這兒呢?」我腦中馬上浮現許多聯想:也許是遺孀吧?那此刻還陷於追念老伴的思緒中便也合情合理了。但我馬上想到,遺孀和前隊員不都集中坐到前排中間區不是?總之我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我大概呆了半分鐘才慢慢地偎近失神中的老奶奶,輕輕拍拍她的手然後問:「奶奶,活動結束了怎還不走呢?是在等人嗎?請問您是…」奶奶果然是累了,但仍彎起嘴角和氣地回應我出於關心的問候。原來她是已經殉職的幾位隊員的好友,今晚得知有此致敬活動而特別前來追念…講著講著一位中年人就來把老太太接走了,我靜靜地目送他們走出內廳的大門。 回想起來,那位老奶奶獨自一人坐在賓客散盡的大禮堂中的那一幕,讓我印象至深。我腦海中迅速翻找對此場景的敘述,才發現記憶猶新,是了!是剛才紀錄片中一位殉職隊員的太太講的那一段心聲:「歡聚過後獨處的孤獨,最孤獨。只有我們自己承受著這份孤獨,沒有人能夠體會的…」因此這段原本屬於我個人遭遇的小插曲,是有它普遍的意義:試想可知,今晚難道只有這位老奶奶帶著一份難說出口的感傷離去嗎? 正是,五十多年前,與這位老太太相識的幾位飛將軍,乘著夜色自新竹空軍基地起飛後,就再也沒有降落回這塊土地…是我想太多也罷,因為好像真的有那麼幾秒,轟然發動的螺旋槳與禮堂內放鬆愉快的談笑聲交疊了…我看見我就佇立於寒冷夜空下的跑道邊,與淚眼相送的村人眷屬們一起無助地望著漆黑的大蝙蝠跳入朝向海峽的夜宆,越飛越遠…越飛越小… 誰說,我們不該為這群出生入死的人,在最隆重莊嚴的軍方典禮上,向他們公開致上最懇切的謝意與惋惜?而我也懂了龍老師對軍方代表所說的那席話的用意,並不是得了便宜賣乖或像老師自言是說重話。其實,身為一位關懷整個台灣社會的知識份子,那些話是必須就如此講的。我認為,國家的意志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正當化以此之名造成的生命隕落,而國家尊嚴的虛偽正肇因對個體生命尊嚴的刻意遺忘。致敬的意義我必謹記在心:重視他人生命的尊嚴,是基本而必須的人性關懷。 作者簡介:
黃僊,中大中文98級,喜歡亂跑,北駐新莊樂生院,南達清大思沙龍,夢想成為好爸爸,希望養一條短吻檸檬鯊。
2007/06/15
【文/南方朔】
二○○七年,是拉丁美洲浪漫革命英雄切‧格瓦拉逝世四十週年紀念。四十年前的十月九日,他率領的游擊隊在玻利維亞遭到美國中情局指導下的政府軍強力清剿,他受傷被捕並立即槍決,享年卅九歲,格瓦拉企圖藉著游擊戰爭,讓整個南美洲大陸擺脫美國控制,走向自主方向的夢想,宣告失敗。 但格瓦拉真的是失敗了嗎?答案卻再也顯然不過了。因為就在二○○六年,以反美為訴求的拉美左翼領袖,紛紛在這個大選之年獲得勝利。迄至目前,拉美的左翼政府計有古巴卡斯楚、委內瑞拉查維斯、巴西盧拉、阿根廷基什內爾、烏拉圭巴斯克斯、玻利維亞莫拉雷斯、智利巴切萊特女士、尼加拉瓜奧爾特加、厄瓜多爾柯雷亞,計達九國之多。 此外,墨西哥的左翼領袖奧拉多在作票疑雲下落選,但已憤而宣告當選,在自己勢力範圍內組成「平行政府」,與靠作票而執政的政府打對台。在這些左翼領袖裡,包括查維斯、盧拉、巴斯克斯、莫拉雷斯、奧爾特加、柯雷亞等長期以來皆為格瓦拉的信徒。 這意謂著四十年前格瓦拉主張以游擊革命為手段而企圖達成的目標,現在終於時間成熟,可以靠選舉而獲致。四十年的時間差距,所印證的其實不是他的失敗,而是他那種先行者的地位更加鞏固確定。 目前拉丁美洲正在進行委內瑞拉總統查維斯所謂的「廿一世紀的社會主義」之重建工作。它們在外交上開展獨立自主路線,拒絕再當美國的後院。在內政上則揚棄那種美國財團及親美財團壟斷一切國家資源,因而富者愈富、貧者更貧這種「依賴而不發展」的策略,而將重要資源收歸國有,也將大批美國富翁所持有的大莊園收回,還地於民。 而對窮人則推動二○○六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孟加拉經濟學家穆罕默德‧尤努斯所創發的「微型金融」和「微型貸款」,特別是鼓勵教育,以助人脫貧。 另外則是展開各類拉丁美洲的整合工作,包括跨南美油氣管線的建造,拉美內部相互優惠貿易體系的展開等,「脫美」、「脫貧」、「區域整合及自主」,已成了拉美發展的新方針。 而這些其實也都是格瓦拉當年獻身游擊革命時的期望,儘管這條路仍前途坎坷,但在格瓦拉逝世四十週年的此刻,終究已走出了第一步。因此我們已可鐵口直斷,二○○七年已勢必成為整個拉丁美洲的「格瓦拉年」,其程度勢必超過一九九七年紀念他逝世卅週年。 近年來,台灣也開始出現格瓦拉熱,不但有關他的傳記、評傳和圖片集已先後多本面世,有關他的電影也曾上映,而最新的,就是這本由美國作家坎特所寫的小說《切‧格瓦拉之死》了,這是一本卅年前的舊作,但它雖舊猶新,我們可以由這部小說延伸出許多更深刻的討論,而在開始討論前,我們可先扼要敘述格瓦拉的生平。 格瓦拉出生於一九二八年六月十四日,他是阿根廷人,父為醫師,母親則是上流社會名媛。幼時他母親帶他參加帆船俱樂部的海邊活動,由於母親只顧嬉水,將他放在岸邊,他被冷風吹久,得到終生不癒的哮喘。後來他為了承襲父業,進入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醫學系就讀。 學生期間曾與好友騎著摩托車漫遊南美大陸,由於看到了社會的不平,人道情懷開始萌芽,成了甘地的信徒。但因一九五四年美國中情局策動瓜地馬拉軍人政變,推翻了主張國有化的阿本斯總統,並在瓜地馬拉大軍鎮壓,於是親歷其事的格瓦拉遂成了革命派。而後,格瓦拉在墨西哥邂逅了流亡的卡斯楚,成為革命夥伴。 一九五六年底,兩人偕同一群游擊戰士共八十二人,捨棄一艘原本只能容納八人的遊艇「格拉瑪號」要登陸古巴,但遇暴風,所帶武器多半被棄,也距預定登陸地點偏差了廿多英哩。他們登陸後旋即遭政府軍攻擊,最後只剩十二人,輾轉逃亡至山中打游擊,一九五九年革命成功。 古巴革命成功後,格瓦拉曾任陸軍副總司令、央行總裁及工業部長等職,而後他與卡斯楚意見相左而放逐派恩島,主張推動全球革命,他一度至剛果從事游擊戰,無功而返。 一九六六年底,又率隊赴玻利維亞,但因古巴革命成功後,美國有了警覺而全面防堵,於是格瓦拉的革命大業遂遭到極大困難。玻利維亞印第安農民不敢支持,玻利維亞共黨也扯後腿。游擊革命遂告失敗,格瓦拉也在受傷被捕後第二天即現場槍決。 他那張死體照片,中情局原先拍攝並公開之目的是要嚇阻各國革命派,但因該照片與耶穌受難圖太相似,反而更壯大了格瓦拉的死後聲名,他成為一九六○至七○年間歐美反叛青年的偶像,印著他頭像的T恤,直到今天仍在全球熱賣。 在這個政治冷漠的反啟蒙、反浪漫時代,格瓦拉已成了最後的英雄,他用他的失敗,鼓舞著人們已愈來愈稀薄的良心與熱情。在他死後四十年,整個拉丁美洲逐漸在他的影響下出現他所預期的改變。他的失敗又怎能不算是一種成功呢?如果沒有他那種明知不可也要硬幹到底但卻失敗的熱情,後來的人又怎麼可能找到終於成功的動力? (本文轉載自傑伊‧坎特《切‧格瓦拉之死》序言,中文譯本由聯經出版)
◎胡又天
歷史上,有太多感人肺腑、動人心魄的故事,它們隱衷曲折,它們壯懷激烈,它們體現了時代潮流,它們揭示了人的極限,它們因而讓人思索、讓人感念;然而,也被人遺忘,或者,只被渾閒地記著。
震古者未必就能鑠今。我們為什麼要重視歷史?因為希望藉先人的精神事蹟,來讓我們更強大嗎?因為想要從中參照,來給我們指引前途嗎?還是因為想要超越當下環境的侷限,而歷史能夠告訴我們,世界曾經怎麼樣,人類的可能有多少?
歷史確實可以供給我們這些,但是,我還是我,你還是你,而故事已是故事。有時候,我們不免要為戰爭年代的祖輩慷慨激昂一番,覺得每個人都該記得這些故事,都該對那些有名無名的英雄致敬。可是,致完敬以後呢?記得了又怎樣?「你」就能安心了嗎?或許,你還會想用力去「鑠今」:「歷史向我們顯示了如此如此,所以我們應該這般這般......」可是,你做得到嗎?你做到了嗎?那又是對的、好的、真的嗎?今天的你我──到底要怎麼樣,才算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先人?
* * *
我的外公傅定昌是空軍三十四中隊,也就是「黑蝙蝠中隊」的一員。一九五九年五月二十九日深夜,在一次臨時偵查任務完成後的返航途中,他與十三名同機隊友在廣東省恩平縣上空被共軍擊落,機上十四人均放棄逃生,選擇殉機。隔天,蔣經國與一眾將官的吉普車又開到了新竹空軍眷村,向家屬通知「失蹤」。那時,我的母親六歲,大舅舅三歲,小舅舅不到一歲。
一九九一年底,不到九歲的我發現媽媽開始整天打電話,一會打給媒體同行,一會打給空軍總部,一會打給很多家的人,一會還打到大陸;我沒問她在做什麼,後來我才知道,是有家屬找到外公他們了,打算組團去大陸,把遺骨挖回來,於是媽媽和戰史研究者劉文孝先生、軍事記者翁台生先生一起在聯合報繽紛版發了三篇文章披露往事、召集家屬,然後與家屬協調組團,與大陸協調幫助,與空總協調迎靈,與媒體協調報導。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我和哥哥從小叫的外公不姓傅,而媽媽他們都只叫他「蔣伯伯」。
一九九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外公他們在碧潭空軍公墓風光合葬,得到了遲來三十三年的哀榮,我也懵懵懂懂地跟去了。當時媒體報得很大,但還是再到後來,我才在媽媽的文章〈爸爸回來了〉以及家屬合著合印的紀念集《赤空凝碧血》裡面,明白了整件事情。不過,我似乎沒有怎麼被影響到,我還是每天放學後就在打電腦、看小說、看漫畫。歷史對我有作用嗎?
一九九四年,另外一架黑蝙蝠的家屬去浙江挖了骨灰回來,那次當地政府要求低調,家屬也沒多聯絡媒體,就沒怎麼報導;二零零一年底,第三架回來了,這次有聯絡媒體,記者們也因而再說了一次黑蝙蝠中隊的歷史。爾後每一兩年也又會有一些相關的電視節目、專題訪問或是專書出來,劉德華的唱片公司還看上這段故事,拿去配一首韓國曲編了一闋〈黑蝙蝠中隊〉。不過,也很難說大家就都知道了這些「應該被記得」的人與事,就算有,可能也還是「等閒視之」者居多吧。
然而,歷史對我作用了。大一史學導論一篇學期報告,我趁著方便就把《赤空凝碧血》翻出來作題目,讀著寫著,再想到時局,也油然產生了一種想要「捍衛歷史」的情感──那正是民進黨剛執政一年多,本土派氣焰最為高張的時候。身為烈士遺族、外省第三代又開始以傳承中華文化自命的我,自然會想要把這夠份量的先人靈位搬出來與之相抗,把我輩的話語權好好伸張一番。
但是,我很快就發現這種想法不對。因為,歷史應該是學來清楚我們的認識,而不是用來加深自己的意識型態的。我讀紀念集與坊間的報導,頗有太強調黑蝙蝠的貢獻者,如:「因為有他們出生入死,美國才重視台灣,才有美援,台灣的局勢才得以鞏固」;這裡,我就懷疑了:美國扶持台灣,是冷戰以來圍堵中、蘇大戰略的一環,即使沒有黑蝙蝠,老美還是要給美元、給武器的吧?黑蝙蝠功績雖燦爛,但對老美來說,頂多也只能給台灣的價值加些分數,怎麼可能會是決定因素呢?後人為何要如此強調呢?
歷史情感,還有對時局的不滿作祟吧。一位家屬的紀念文章中,就有一段憤憤不平的文字,說空軍那麼多菁英人才都這樣在秘密任務裡犧牲了,活下來升官的卻都是顢頇之輩。不言可喻,我們的先人才是英雄,才偉大。但他們真有那麼偉大,有大家想要敬佩的那麼「勇敢」嗎?
我讀衣復恩將軍的回憶錄,他說我們空軍為美國付出了那麼多,我們理當可以要求更多美援以為回報;他向蔣經國如此反映,但蔣經國不回答他,一句話都不說。這是衣將軍始終為黑蝙蝠、黑貓中隊惋惜的一點,我初讀時,也覺得可惜,但後來,經過幾位長輩指點,我才恍然大悟,蔣經國為什麼不理他──因為老蔣和小蔣,心底其實並不想要那些。
國民黨和共產黨打仗,是兄弟之爭,打輸了退到台灣,是我們自己不爭氣;但現在我們開飛機給外人賣命,把弟弟的情報拿給外人,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國民黨必須靠美援,是因為不如此不能穩定台灣的經濟與政權,但美國是什麼角色,老蔣是有過切身教訓的:和美國打交道,一定吃虧,尤其我們又是弱者。何況,拿人手軟,你接受美援,政經發展就一定要受制於人,所以我們堅持培養自立的基礎,如此到一九六五年美援中止後,才有台灣中小企業的起飛。所以我們儘管與美國同盟,從輿論宣傳到中小學課本都親美,但也不是什麼都聽他們的。所以兩蔣可能其實並不想要黑蝙蝠的賣命計畫,只是老美提了要求,而我們為了拉住老美,不得不然;還有就是,老蔣想以此為籌碼,要求美國提供重轟炸機之類武器來反攻大陸。
老蔣對大陸畢竟執念太深,所以對美國還是不免抱有幻想與期望,而美國也就利用這一點,不斷驅使台灣,偶爾給點糖吃,批準小規模的敵後騷擾,在大事上則不斷敷衍台灣的要求,但又盡量維持老蔣的希望。所以才有一九六一到七二年「國光計畫」的不斷更訂、拖延與終於流產。但這些,那時在下面的人當然不可能清楚;一代又一代的台灣人,也就不知不覺地繼續往美國跑,由人作主至今了。
所以我外公他們算什麼呢?身不由己的棋子。他們是時勢造出來的死士,軍人的身份和「國家需要我」的使命感,就讓他們在故國的低空九死往復,黑夜中逃避追殺可連續數小時,而在異鄉的空軍俱樂部中放情歌舞,及時復及時地行樂,然後在曲終人散時與妻子一同孤寂、恐懼,乃至不再去想著恐懼。
外婆說,外公他們隊員聚在一起,話題經常就是任務的兇險,如有一次在空中,雷達官看到什麼,揮手一拍駕駛員的手臂,駕駛立即會意,機身一扭,下一瞬,就看到幾道白光從機窗旁邊劃過去;如果同組組員沒有這種默契,這一架就完了。外公他們墜機那次,或許就因為是臨時把兩個小組的人馬湊在一起出任務,默契沒有平常就在一起的那麼好。而這樣的壯烈,這樣的悲慘,這樣的功績,又達到了什麼?也不過給美國打探我們自己解讀不了的電子情報而已。
我看鳳凰衛視製作的紀錄片《台灣天空的秘密》,有一段,一位隊員回憶說,當時美軍催那些資料都催得很緊,我們飛機一落地,就要把東西送去西方公司── 我深深為之悽然。而可能更諷刺的是:後來因為有了黑貓中隊U-2機的高空偵照,美國得以得知中共核武發展以及中蘇衝突情況,「原來他們已經這麼厲害了,又和蘇聯有了爭端」,結果反而讓尼克森、季辛吉等完成了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關係「正常化」的戰略規劃。如果這樣看的話,我們出生入死換來的情報,恐怕恰恰讓國府賣了自已呢。
而今,更是物換星移好幾回了,他們做過的,又算得什麼呢?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即使他們以往捍衛的信念與價值,在時代的變遷下,可能會變得虛幻,甚至有些諷刺;但是最重要的,還是他們在那當下,豁出冷血、熱心與生命時,由內而外煥發出的光彩。單憑這些,他們已能永恆;也是要有這種人,國家才會偉大。從個人的觀點來看,我對黑蝙蝠已經沒有適合的言語可以尊敬;紀錄片中老隊員如戴樹清公敘述他引敵機撞山時的流暢從容,就告訴了我們,什麼是真正在極限中出生入死過的風采。
* * *
我向同學敘述黑蝙蝠中隊的故事,很多人都聽得瞠目結舌,直呼為絕佳的電影題材,甚至已經可以想像出預告片了。我們又何嘗沒有想過?傅鏡平先生也說:我們這故事比什麼好萊塢大片都好,只是台灣沒資本拍,老美也不會有興趣投資,因為飛機上沒有美國人。但不知這次清大思沙龍的活動過後,能否讓更多人對此發生興趣;或許,李安導演可以考慮下一部或再下一部拍個黑蝙蝠?
近兩三年,有關黑蝙蝠的書籍如傅鏡平《空軍特種作戰秘史》、口述歷史《北斗星下的勇者》紛紛出版,去年十月開幕的新竹眷村博物館,也收集了許多當年的照片與文物,再加上最近的紀錄片,以及龍應台女士與新竹清華大學思想沙龍舉辦的紀念活動,對有心人來說,要接近那個年代,已經不難了。不過,要把它帶給大家、帶到世界,還是要靠劇情片吧。但話又說回來了:即使這電影拍出來賣遍了全球也得遍了獎,如果我們也只感動一下驕傲一番,把這又一道「台灣之光」拿來說嘴或厭勝異己就繼續去庸庸碌碌汲汲營營了,那又算什麼呢?
黑蝙蝠飛官是可敬的,但他們成仁只在一時;我們更該致敬的是那些烈士的遺孀,她們的痛苦還要延續幾十年,把小孩拉拔到大。而身為直接或間接享受他們遺澤的後人,我在思考如何才算能報答先祖時,除了好好生活,作出一番學問、事業外,也只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永遠不要當不自覺的棋子,要能綜觀世局的流向,超越環境的侷限,做一個頭腦清楚的獨立的人。
只是,再回頭追想外公他們當年臨風的側影,我還是久久無法企及。
附錄歌詞:赤空碧血 曲:羅大佑〈妳的樣子〉
那風雨飄搖的新竹風城 迴盪著前一夜的隆隆機聲
那歷盡風霜的空軍眷村 哭訴著再不回的失事良人
嘆只嘆那風雲的變化 把多少生靈悉付戰爭
泣別以往乘風的容顏 孤兒寡母徬徨離去另覓生存
那高空的風流總無情莫測 翻覆著下界的雲雨微塵
那鐵血勛章的風光背後 是斑駁不可睹的民族傷痕
為只為那鋒面的膠著 讓多少生命作了犧牲
何等悲謬隨風的忠貞 菁英隊伍繼續無悔賣命外人
黑夜蝙蝠 出沒在冷戰的年代
前仆又後繼 維繫中美的依賴
赤空碧血 豈只是征人與妻兒
忠烈的英魂 你們是歷史的悲哀
那滄桑的風景他總在變更 幻化著多少人事恩怨浮沉
那歸葬異鄉的風骨灰塵 又當得多少銘文幾首輓歌
問只問那風中的蒼生 有多少能夠超越此身
像那幾度臨風的側影 將起飛時那麼蕭瑟而又堅忍
註:此曲曾在2006年10月新竹眷村博物館開幕典禮,以及2007年6月5日清華思沙龍「向勇敢的人致敬」活動歡迎會上發表演唱。歌詞是我從2002年7月寫到2005年9月完成的。
1950年韓戰爆發,中華人民共和國參戰,美國意識到台灣戰略地位的重要,派遣第七艦隊巡防台灣,並宣佈台海中立化,阻止了中國攻台與蔣介石反攻的迷夢。1953年韓戰結束,東西方冷戰開始,在美國要求下,國民黨政府成立34中隊、35中隊,替美國蒐集中國軍事情報,迄1967年止。
其中34中隊因執行任務均採夜間出襲,所駕偵察機皆漆黑色,故稱「黑蝙蝠中隊」,該隊共執行任務838架次,10架飛機遭擊落或意外墜毀,殉者148人,佔全隊機員三分之二,只有14位殉難機員遺骸於1992年才被家屬尋獲,集體歸葬台灣,餘則骨骸流散中國荒山。
這首詩為「黑蝙蝠」寫,也為所有在國民黨來台之後的反共年代中殉死的將士而寫。
在茫漠的夜中我們飛翔
在淒冷的夜中我們神傷
墨色的天空適合墨色的身軀墨色的翅膀
最好戴上墨色的眼鏡
可以掩飾我們眸中之悲愴
在日與夜交替的黃昏後 我們飛翔
在生與死招呼的關口前 我們飛翔
飛向命運難卜的遠方
太陽垂落的天際焚燒著火紅的霞光
月亮升起的所在是我們夢縈的故鄉
我們飛翔 飛過黑色海峽的波浪
我們飛翔 飛向紅色中國的心臟
我們是黑色的蝙蝠
習慣在北斗七星的斗杓之下晃蕩
我們是黑色的蝙蝠
銜命進入雷達與戰機伺候的敵方
折翼是便飯是家常
斷尾是殉國是榮光
在緘默的夜色中我們拼命飛翔
在喧囂的炮火中我們捨死返航
所有儀表都左搖右晃
所有聲音都東喊西嗆
這緘默的夜色 埋藏著緘默的妻兒和悲涼
這喧囂的炮火 宣洩出喧囂的敵意與張狂
我們別無退路 除了飛翔
我們別無選擇 除了蒼茫
蝙蝠一樣我們飛向白光燦爛的天上
蝙蝠一樣我們飛向黃土暗晦的山崗
我們可以選擇 在絢爛的殉難後死亡
我們可以選擇 在愛妻的哀戚下歸葬
在茫漠的夜中 我們繼續飛翔
在淒冷的夜中 我們依舊神傷
焦黑的歷史適合焦黑的枯骨焦黑的鏡框
最好別上焦黑的想望
可以紀念我們魂魄之返航
在日與夜錯亂的黎明前 我們還在 飛翔
中國時報 2007.05.31
賴樹盛
緬甸民運領袖翁山蘇姬遭軟禁一年期限雖於日前屆滿,但緬甸軍政府決定持續軟禁,此舉讓全球關注緬甸和平的人們再次感到憤慨不平。十七年來,翁山蘇姬已經遭到軍政府拘禁超過十一年之久,而世界各地聲援翁山蘇姬的呼聲更不曾間斷。
由於筆者長期在泰緬邊境協助緬甸難民服務工作,更無時不刻感受離開緬甸家園至泰國避難朋友們,對於翁山蘇姬領導緬甸邁向民主和平的期盼,對於自己族人重反故土建設家園的渴望,始終是多麼地深刻且真切。
二十餘年的難民生活,沒有身分,沒有家園,失去行動自由,過著看不見未來的日子。翁山蘇姬所象徵的,不僅是緬甸民主運動的努力,更是代表著無論在緬甸海外或境內流離失所百姓的一分希望。翁山蘇姬不願離棄自己同胞,選擇面對承受著軍政權無情的壓迫,她以崇高勇氣所秉持的非暴力抗爭運動,鼓勵著無數緬甸人民與全球人類追尋民主和平的堅持。
當軟禁消息傳來後,國際社會包括聯合國人權委員會、歐盟、東協等國政府,無不正式強烈地譴責緬甸軍政府的蠻橫獨行,並呼籲軍方必須面對民眾的真正渴求,早日解除對於政治活動的強行控制,以促成緬甸內部團結,尊重人權,恢復民權。無奈中國政府仍以如處理蘇丹達爾富難民危機事件一般,以不干涉內政保障緬甸主權完整為由,否決聯合國進行人道干預的提議案。
近日剛巧收到一位在台灣求學的緬甸青年來信,表示願利用暑假期間,來到泰緬邊境服務為難民同胞盡分心力。透過網路聯繫,我們聊起了難民的困境,逃離故鄉至異鄉尋求安全溫飽,但邊境地區緬甸軍隊仍對少數民族和異議人士進行殘暴的清剿。當談起但願翁山蘇姬能得以釋放一事,這位緬甸學生無奈地道出:以我所認識的緬甸軍政權,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對台灣很多人而言,翁山蘇姬能不能被釋放,似乎無關緊要,也無外交或民間等利益可言。台灣對於難民庇護和緬甸民主所能付出的,雖礙於缺乏國際地位而表達行動空間有限,但仍舊有一群關心難民的台灣朋友持續奔走努力。而台灣政府與民間提出聲援翁山蘇姬,協助緬甸民主發展進程,也是身為地球村成員無可迴避的責任。
當台灣社會願以人權立國,以及推動亞太民主作為之時,如果真心要融入國際社會並接軌世界,是否該少點中正廟宇或民主道館的糾纏爭鬥,而多點行動關心國際社會的人權議題,對翁山蘇姬和緬甸和平提供實際的聲援呢?
(作者為台北海外和平服務團駐泰領隊,台灣非政府組織援助發展工作者)
【聯合報╱記者李青霖/新竹市報導】
2007.06.02 03:20 am
民國四十八年黑蝙蝠中隊電子官在P2V-7U飛機前合影,右一為李崇善。
照片/李崇善提供
半個多世紀前,有一批空軍飛行員和情蒐軍人,出生入死,飛進大陸領空偵測軍情。他們碧血長空,死傷慘重,為了台灣安全,仍前仆後繼。
龍應台基金會與清華思沙龍,訂六月五日晚上七時,在清華大學禮堂舉辦「黑蝙蝠在新竹──向勇敢的人致敬」座談會,由龍應台主持,邀請當年黑蝙蝠中隊隊員憶往、並播映「台灣天空的秘密」紀錄片,詩人向陽特別為這段歷史寫了一首詩,當晚發表。
「這段歷史不能被遺忘」龍應台指出,「台灣人至今沒有對這些無名英雄表達過我們的敬意」,甚至連這段歷史都逐漸被淡化、遺忘,「這也是我們對這場活動這麼重視的原因」,「讓我們向勇敢的人致敬」。
黑蝙蝠中隊成立於一九五二年,在極機密要求下進出大陸執行電子偵測與空投等任務,所得成果,正本全被美國人取走。隊員殉職,「不但不能舉行公葬,連家屬都不清楚自己的親人是在怎樣的任務中喪生」;龍應台指出,「台灣欠他們的實在太多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深入研究黑蝙蝠中隊與西方公司的清大教授王俊秀說,當年勇士犧牲性命,換來台灣空防安全,以及美援,早期台、清、交、成等校的電子、航太課程,都是赴美受訓返國的空軍將士支援授課,「這麼重要的歷史,能被忽略嗎?」
香港鳳凰衛視拍攝「台灣天空的秘密」時,曾訪問王俊秀,龍應台後來無意中看到紀錄片,深為震撼,在影片中看到王俊秀的名字,馬上與他聯繫,促成了這場致敬活動。
龍應台基金會指出,國民黨戰敗退守台灣後,美國總統杜魯門發表白皮書,打算放棄台灣;不過,等到美國在韓戰中吃了中國的苦頭,才發覺台灣的重要,開始與蔣氏父子合作,牽制中國大陸。先後組建黑蝙蝠中隊與黑貓中隊,黑蝙蝠中隊使用低空偵察機,沒有配置任何武力,風險奇高。
直到民國八十一年,黑蝙蝠中隊隊員遺眷,也是當時聯合晚報副總編輯傅依萍等人在聯合報一連三天發表關於三十四中隊的專文,黑蝙蝠中隊的事蹟才正式在台灣曝光。
「歷史的薪火相傳,從大學生做起」,這次活動由清華與竹大學生發起,龍應台說,不管未來政府或軍方是否重視這段史實,從大學生出發,號召大眾一起來向英雄致意,「看得出台灣有希望」。
五日晚上,前行政院長唐飛也會到場,與隊員深度聚談。報名電話(03 )5742497。
清華與竹大思沙龍將於五日舉辦「黑蝙蝠在新竹:向勇敢的人致敬」歷史聚談會。一日舉行的記者會邀請前行政院長、空軍總司令唐飛(左)出席//中央社
【大 紀元6月1日報導】(中央社記者黃彥瑜新竹市一日電)因為對黑蝙蝠中隊悲壯的犧牲史感動,由清華思沙龍與新竹教育大學思沙龍共組的「清竹思」,將於五日舉辦「黑蝙蝠在新竹:向勇敢的人致敬」歷史聚談會。思沙龍指導教授龍應台今天率學生舉辦記者會,不僅邀請黑蝙蝠隊員,也邀前行政院長、空軍總司令唐飛出席。
唐飛表示,現今社會發達的背後是許多人的犧牲,社會應該追思黑蝙蝠及黑貓中隊,但這些人的犧牲卻一直沒有被重視,他很感慨,「早該有人做這件事了」,而清大學生與龍應台的做法,證明「社會終究有一份真理存在」。
龍應台表示,當初他找學生看相關紀錄片時,也曾懷疑這些「草莓族」是否會對歷史茫然,沒想到學生的反應竟是「超感動」,也決定對這些沈默的勇士表達敬意,大家分工合作找資料、打電話尋找壯烈遺族,促成五日的歷史聚談會。
清華思沙龍執行總監劉如芳表示,她看完紀錄片不僅感動,也疑惑為何這麼重要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而且發生地點就在新竹,抱持著想讓更多人知道的心情,思沙龍成員決定辦一次公開活動。
她說,歌曲「黑蝙蝠中隊」是港星劉德華唱的,紀錄片「台灣天空的秘密」則是由香港鳳凰衛視製作,而台灣人至今卻沒有對這些無名英雄表達過敬意。五日的活動,思沙龍將邀請詩人向陽獻詩作,這是台灣人對黑蝙蝠表達敬意。
黑蝙蝠中隊及黑貓中隊都是冷戰年代的秘密任務。五日的歷史聚談會將邀多位倖存的黑蝙蝠隊員及烈士遺族出席,並由唐飛致詞,向陽獻詩作,音樂人羅大佑也將獻唱歌曲。
清華與竹大思沙龍將於五日舉辦黑蝙蝠在新竹歷史聚談會。一日的記者會在新竹市眷村博物館舉辦,黑蝙蝠中隊電子官李崇善(右)向學生講述當年歷史//中央社
6/1/2007 10:19:32 PM
本文網址: http://www.epochtimes.com/b5/7/6/1/n1730166.htm
一個國家記得誰?
獻給冷戰的犧牲者
◎龍應台
評斷一個國家的品格,不僅只要看它培養了什麼樣的人民,還要看它的人民選擇對什麼樣的人致敬,對什麼樣的人追懷[L1] 。──約翰。甘乃迪
一架飛機的殘骸
一九九八年,在美國內華達州長大的史帝夫 。瑞銳去爬查理斯騰高山。在接近四千公尺高的南峰處,他再度經過一堆飛機殘骸。這堆飛機殘骸,從他有記憶開始,就在這裡了。小時候瘡痍滿目、遍佈山坡的焦鐵廢塊,經過幾十年登山客的淘取,已經少了一大半。
史帝夫看著被風霜雨雪逐漸消磨的殘骸,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儘管不知道是什麼人,為了什麼任務,在這人煙罕至處喪生,人們都應該為死難者在這裡立一個小小的紀念碑。
立碑,他就必須一一找出死難者的名字。下了山來,他帶領一群少年童軍開始四處打聽這個殘骸的來歷;足足打聽了一年,沒有人知道。一九九九年,從一本寫查理斯騰山自然史的書中,他發現了一個記載:空難發生在一九五五年十一月十七日。機上十四人,全部喪生。
他讓少年童子軍馬上開始搜尋舊報紙,得知那是一架C-54,從加州伯卞克城起飛。封鎖現場的是美國空軍,但是空軍對媒體的詢問諱莫高深。
伯卞克是洛克希德製造舉世聞名的U2間諜偵察機的地方,難道這架飛機和中情局的秘密任務有關?史帝夫和他的少年童軍開始了一連串抽絲剝繭的電話探詢。洛克希德一個職員記得一九五五年正是該公司在緊密研發U2的時候,承諾一定協助找出真相。幾天之後,回電了:那一架C54正是從洛克希德機場起飛而出事的飛機,機上十四名全是跟U2機密有關的人員。研發U2是中情局的業務,職員建議史帝夫和他的童軍直接去找中情局。
中情局告訴史帝夫,整個五零年代的U2檔案,剛好在一九九八年解密,他們可以在網上找到當年列為最高機密的資料。史帝夫終於找到了答案:中情局為了不曝光地運送U2零件和人員到試飛實驗場,從一九五五年十月起開使啟用C-54,才一開始,這架飛機就撞山了,機上是U2的研發設計師和中情局的人員。
二零零零年十一月,中情局把飛機的原始失事鑑定報告以及死者名單寄給了史帝夫。
一名童軍的祖父剛好是當地的議員,聽說了這整個過程,遂和其他議員發起一個提案,要求美國政府為所有在冷戰期間為國犧牲而沈默的勇士們成立一個冷戰紀念館。
沒有聲音的人
呼籲成立冷戰紀念館最引人矚目的是葛瑞。包爾斯(Gary Powers Jr.) 。他說,「我們美國人對於為自由而戰死的勇士們總是給予極高的榮耀,但是對於冷戰,卻毫無表示。冷戰,長達五十年,犧牲了數千勇士的生命,花費掉上兆的金錢,改變了歷史的軌道,使美國成為世界唯一的強權。但是今天的世界卻對冷戰一無所知,對於那些在冷戰中犧牲了生命的人而言,是極大的不公平。。。在一九四五到一九七七年間,美國有四十多架秘密偵察機被擊落,犧牲者卻從來得不到一絲的榮譽或感謝。」[L2]
美國人知道包爾斯這個名字,是因為包爾斯有個有名的父親,法蘭西斯。包爾斯。小包爾斯五歲那年,一九六零年五月一日,他的父親駕著美國最新的科技成果U2偵察機潛入蘇聯領空一千三百英里,然後被薩姆彈擊中,法蘭西斯被俘。三十歲的法蘭西斯在公開審判中表示「懺悔、認罪」。關了兩年後,美蘇劍拔弩張的冷戰期間有名的一個鏡頭出現了:換俘。法蘭西斯站在柏林格林尼克橋的東端,美國所逮捕的蘇聯間諜阿貝爾站在橋的西端,然後兩人同時往前走,回到各自的祖國。
美國人民對被釋放了的法蘭西斯責難有加:他為何不自殺?他為何不毀掉飛機?他為何承認有罪?他為何如此怯懦?法蘭西斯黯然離開了中情局,在一九七七年駕駛民用直昇機時墜機身亡。
二零零年五月一日,在新的U2基地,美國空軍追贈十字勳章給法蘭西斯,紀念他被蘇聯逮捕的四十週年。主持典禮的將軍致詞時說,「國家在五零年代對於法蘭西斯和他的同袍們所要求的,現在看起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國家要求他們在那個危險的年代裡飛進莫斯科──孤獨一人,沒有任何武裝,還要求他們表現出無所畏懼!」
很多人支持小包爾斯的呼籲和奔走。美國國會圖書館館長說,「冷戰是二十世紀下半葉最重大的國際衝突,也是人類近代史上最長、型態最特殊的一種戰爭。」普立茲獎得主專欄作家克勞漢莫說,「冷戰紀念館不需宏偉,但是一定要有一個長廊獻給那些英雄──杜魯門、邱吉爾等,一個大廳獻給陣亡者,也就是那些無名無姓的諜報員。」
紀念典禮結束時,一架最新的U2漂亮地掠過天空,表示致敬。小包爾斯安慰地說,父親的榮譽,總算是得到公平的對待了。
在我讀書玩耍的時候
兩年前,我到台灣新竹的清華大學任教,第一次聽到「寡婦村」的名稱。說是,新竹是空軍基地,飛行員常常一去不回,因此哪天暗夜裡一家傳出哭聲,整個村子都會哭。我沒太在意,只是稍覺奇怪:又沒打仗,哪來這麼多飛機掉下來?
可我也看過飛機墜落的。那是戰鬥機,從天空捲起一股濃煙一頭栽進茫茫漠漠的玉米田裡。鄉下的孩子們奔過去撿拾看不出名堂來的碎片。
是在新竹,我第一次聽到「黑蝙蝠」和「黑貓」的名字,而且從一個開過戰鬥機的飛行員口中聽到,從新竹基地升空到對岸,只要六分鐘。是在清大,北院教授宿舍要搬遷,我才聽說,原來「北院」曾是美軍顧問團的宿舍,而美軍顧問團和美國中情局的白手套「西方公司」有關,「西方公司」就在東大路。這時,我還沒聽過U2這個詞。
鳳凰衛視製作的「台灣天空的秘密」今年四月在中天頻道播放,我才恍然大悟這些道聽途說的蛛絲馬跡和「我」的關係:
民國四十四年我三歲時,「黑蝙蝠」開始執行任務,到大陸低空飛行,攝取情報,到我十五歲時,他們的任務才結束。法蘭西斯的U2在一九六零年被擊落之後,美國不便再進入蘇聯,沒幾個月就把兩架嶄新的U2運到台灣來,讓中華民國最優秀的飛官潛入中國大陸,以高科技探察中共的軍事設施、核子試場、國防能力,任務一直執行到我大學畢業那一年,一九七四。
原來在我讀書玩耍的時候,黑蝙蝠中隊的年輕人出機八百多次,十架墜機,一百四十八人喪生,那是全體隊員的三分之二。原來在我準備層層考試要出人頭地的時候,黑貓中隊的年輕人一次一次地夜航U2,一半的隊員死亡,兩個人被俘虜。原來在我讀書玩耍成長的時候,和我同齡的人,有些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父親,而且他們的母親還不能公開哭泣。
我趕忙補做功課。原來,這些軍官以生命獵取情報,把情報交給美國,換取美國對台灣的長期援助。原來,是黑貓和黑蝙蝠所獲得的情資,使美國得以掌握中國的核武發展進度。原來,是這些台灣人的犧牲,使季辛吉證實了中蘇邊界在六零年代末的緊張而積極拓展美中建交。原來,是這些飛行員在整個中南半島的天空裡秘密穿梭,和法蘭西斯一樣,「改變了歷史的軌道使美國成為世界唯一的強權」,同時保住了台灣數十年的安定。
可是,這些人的命運和法蘭西斯多麼不一樣啊。
對冷戰一無所知
我的功課很快就把我引到了葉常棣、張立義這兩個名字。
葉常棣,一九六三年執行第三次高空偵察任務時於江西上饒被共軍薩姆二式(SA-2)地對空飛彈擊中跳傘被俘,在醫院搶救中,醫生從他身上取出五十九塊導彈碎片,此後下放勞改,備嚐艱辛。十八年的磨難之後,於一九八二年被釋放到香港,台灣政府卻不接受他回鄉,最後由美國中情局安排他赴美居留。十八年間,妻子改嫁,人事全非。到一九九零年才被准許回到台灣。
張立義,一九六五年於蒙古遭到薩姆飛彈襲擊,跳傘被俘。勞改下放後與葉常棣同時被釋放到香港,同樣不被台灣接受,由中情局收留,接往美國。家庭折裂,青春毀損,人生不可迴轉。
隨著美國對U2的解密,黑貓中隊的殉難者資訊打開了,但是黑蝙蝠的歷史,牽涉到空投諜報員,仍舊蓋在黑紗中。巫毒中隊的情況,社會知道得更少。知道得少,我們根本無從去認識那隱藏的悲劇和瘖啞的委屈。
還有那些根本沒有機會為自己嘆息的人:陳懷生、祁耀華、李南屏、吳載熙、黃七賢、黃榮北。。。我們的社會何時對這些沈默的犧牲者道過一聲感恩的「謝謝」?
我發現我竟然和小包爾斯一樣想發出吶喊:「今天的世界對冷戰一無所知,對於那些在冷戰中犧牲了生命的人而言,是極大的不公平。」
亞細亞的孤兒
清華思沙龍的學生在我研究室裡默默地看完了「台灣天空的秘密」。我問,「怎麼樣?」
我不太確定他們會怎麼反應,因為,不是整個社會都在說,今天的年輕人是沒有思想的「草莓族」,反抗深刻,崇拜感官,對歷史茫然?
可是他們很誠摯地說,「超感動。」
如果這個國家不去榮耀他們最傑出、最勇敢的子弟們,如果這個社會不懂得疼惜、尊敬自己最悲壯的歷史,那麼就讓年輕人扛起來吧。清華的學生決定由他們來對這些沈默的勇士們表達敬意。他們分工合作搜索資料,編輯手冊,設計海報,發放傳單,同時用各種方法蒐集黑蝙蝠和黑貓隊員名單,一個一個打電話去耙梳線索,去發出邀請。被擊落的十架黑蝙蝠飛機中,只有三架被找了回來,死亡三十三年之後,烈士的骸骨回到故鄉。學生們尋找烈士遺族,希望把他們請來清華。在打電話之前,學生還彼此研究要如何對遺族措辭來表達自己的誠懇。他們討論時極認真,極嚴肅。
史帝夫的少年童軍,在尋找那十四個死難者的名字時,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純潔的理想和熱情呢?
我打電話給羅大佑,問他,「聽過黑蝙蝠這三個字嗎?」
他說,「沒有。」
於是我把歷史和大學生希望對歷史致敬的心意告訴他,期待他到新竹來,獻一首「亞細亞的孤兒」給那個殘酷又悲傷的時代。大佑靜靜聽完,說,「我去。」
我給詩人向陽寫信,問他願不願意挑選一首他自己的詩來新竹朗誦,用閩南語,紀念那個蒼涼的歲月。
數日之後,在一個寧靜的午夜,他回信:「我已經為黑蝙蝠完成了一首詩。」
當年英氣逼人、出生入死的勇士,今天即使倖存,也已垂垂老矣。在他們全體帶著寂寞的歷史離去之前,讓我們挽住他們,謙卑地說一聲「謝謝」吧。
是的,我同意甘乃迪所說的:
評斷一個國家的品格,不僅只要看它培養了什麼樣的人民,還要看它的人民選擇對什麼樣的人致敬,對什麼樣的人追懷。
2007/05/26陽明山
編者註:本文刊載於【聯合報副刊】
[L1]"A nation reveals itself not only by the individuals it produces, but also by those it honors---those it remembers."
[L2]引自包爾斯於2001年3月8日對美國國會聽證的講詞。